第 100 章 19(1 / 2)

胡令溪的母亲就任黑兵首领时,胡令溪只有几岁。

她跑遍王都区角角落落,最终找到了这个被半丧尸人占据的废弃公园。半年后,原本占据此地的半丧尸人全数转移到王都区的其他空置房子里,黑兵的“基地”开始正式启用。

这是她惹恼半丧尸人的原因:半丧尸人认为,是这个可恶的女向导夺走了他们的生活空间。

第二件事则与地底人有关。黑兵建立的初期只有三个种族:地底人、半丧尸人和哨兵向导。她提议吸纳数量众多且力量强大的狼人一同组成黑兵,这样可以增强黑兵的管理力量。其中当然也有她基于本种族的考虑:地底人和半丧尸人是王都区的基础,而哨兵向导数量较少,且在声势和力量上远远逊色于其他两个种族。在她的强烈要求下,狼人很快也成为黑兵的核心之一。

但地底人意识到这是一次制衡:哨兵向导和狼人,是天生更紧密的两种特殊人类,他们基本都拥有正常的容貌,只要稍加努力,就能融入寻常社会。而这是地底人和半丧尸人终其一生都在努力争取的终点。这两个种族联合起来,正好能够制衡地底人的力量。而地底人与半丧尸人是天生就不相容的,他们不可能为一个共同的目标而合作。

地底人对王都区的绝对控制,从那时候开始瓦解。

胡令溪的父亲是有名的学者,他告诫过妻子,黑兵从组成的那一刻开始就不够稳定,狼人的加入加剧了这种不稳定,这很危险。但首领的回答是:大多数人都弄错了黑兵的意义,包括你;我的目的并不是长久地维护黑兵的稳定,而是想让黑兵成为能够被大多数种族信任的组织,这样才能实现黑兵最初的目的--管理王都区。

一个只有某些特殊种族才可加入的组织,其余种族怎么会相信它能够保护自己,以及代替自己争取该有的权益呢?

胡令溪的母亲在王都区长大,只读到高中便辍学打工。但她有一种天然的政治直觉,精准地抓住了黑兵的核心意义。

但正因为这样,她成为了地底人和半丧尸人的眼中钉。

地底人并不打算简单地让她下台。他们想杀鸡儆猴。

极其难得的一次合作,地底人和半丧尸人罕见地联手了,为了除掉一个麻烦人物。

事件发生在胡令溪上小学的第一天。为了让胡令溪有更好的学习环境,他们提前搬到了目标学校附近。早晨是令人紧张且兴奋的,胡令溪早早醒来,主动洗脸刷牙,比父母都更早地背着书包站在门口。他对学校生活充满了期待。一家人牵着手出门,送胡令溪到仅需步行十分钟的学校去。

胡令溪跑得快,看到路口红灯,急得连连跺脚。他回头招呼还在后头慢悠悠走路的父母,视线忽然猛地向上一抬。

他仰面往后倒去。十字路口出现了地陷,他就在塌陷的边缘。

母亲像豹子一样冲过来,同时,一群白鸽从她身上腾飞而起。

她抱着胡令溪跌入黑色的深坑。

胡令溪

被雨水浇醒。他头晕脑胀,浑身疼痛。鲜血覆盖了他的视野,他什么都看不见,但一种奇特的自保本能让他保持了安静。花园鳗围绕在他的身边,他趴在碎石上,吃力地擦去右眼的血,随即看见在碎石缝隙里昏迷不醒的母亲。

一个身穿黑色衣裳——就是黑兵最常穿的那件便于收敛气息、在黑夜中潜行的衣裳——的半丧尸人,蹲在他的母亲身边,手里拿着一管蓝汪汪的针剂,正往母亲胳膊里推。

胡令溪悚然。他猛地挣扎起身,花园鳗像一道小小的波浪划破砖石的表层,冲向半丧尸人。

但那个半丧尸人看不见精神体。似乎是感到有什么冷冰冰的东西爬上了自己胳膊,他抬起头,看见了正站起的胡令溪。

胡令溪从那个蒙面的黑衣人眼中看到了刀光一般肃然的杀意。

年幼的他停顿了一秒,随即张开双手——他在动物纪录片里看到过,小熊猫总是这样张开双手好让幼小的自己看起来身躯庞大,威吓敌人。他朝黑衣人冲去,那半丧尸人腿上仿佛装了弹簧,低下腰,嘀咕着“我不杀小孩”,瞬间弹跳而起,跃上了深坑。

胡令溪听见上头传来父亲的呼唤。他很久之后才知道,地陷的时候,那条路前后左右都被半丧尸人封锁了,他们散播了“附近有完全体丧尸活动”的谣言,寻常人根本不敢靠近,而这周围本来就很少特殊人类。冷清的街道上,只有他孤零零的父亲屡次尝试跳落深坑,救出妻儿。

当时的胡令溪只是冲到母亲身边,拔出了还插在她胳膊上的注射器。蓝色药液没有推完,但昏迷的母亲开始抽搐。白鸽,无数的白鸽。她洁白干净的精神体正疯狂地从她胸口涌出,仿佛雪白的岩浆不断喷发。

即便年纪小,对精神体的状态还不够了解,胡令溪也意识到这一切并不正常。他按着母亲的胸口,试图阻止白鸽,但手心碰到的却是湿润温热的红色液体。

花园鳗瞬间消失,他的精神力不断动摇,只能发出一声接一声的尖叫:妈妈!妈妈!!!

随雨水一起落到他头顶的,是一条细长无温度的舌头。

那舌头在胡令溪的头顶拍了拍,胡令溪颤抖着抬头,出现在他眼前的,是庞大到连眼前这个足有数米深的地坑都无法填满的眼镜王蛇。

那条蛇蜿蜒地挤进深坑之中,竖立的眼瞳比胡令溪的脑袋还要大。人与精神体短暂地对视。胡令溪接二连三受到现实冲击,已经完全忘记害怕,下意识紧紧抱住母亲的身体。

蛇逐渐缩小了,钻入缝隙,消失无踪。一个满脸沧桑的中年男人出现在胡令溪眼前。他没看胡令溪,俯身探了探伤者的鼻息,吃了一惊般低语:哇!这么严重!

胡令溪把他推开,护住母亲。他最后只记得那中年人粗鲁地把他甩在肩上,竟然就这样抓住松动的地基和岩石,把他带到了地面。

落地的胡令溪立刻往坑里冲,被父亲一把抓住。“信任他!”父亲说,“他是特管委的人,他可以帮我们!”

很久之后胡令溪才从网上偶然看

到关于这位中年男人的信息:在联合国特殊人类机构任职的哨兵(),?幹协??葶???啟?????瞍卟?葶?潦????????()?[()]『来[]#看最新章节#完整章节』(),那条大得不可思议的眼镜王蛇,几乎能诱发所有人的巨物恐惧症。

那古怪的中年人在救护车到来之前,用粗糙的线缝合了母亲胸前被利器划开的伤口,这为急救争取到了极其宝贵的时间。但精神体完全不受控制地从她体内涌出,胡令溪满脸是泪,焦急不安。他听见父亲说:这样下去,即便她活过来,她也会变成疯子。

“求援吧。”中年人说。他拧开随身的保温瓶灌下半瓶水,深吸一口气,弹了下手指。

眼镜王蛇从深坑中爬出,遵从他的指使,往东边游去。那是二六七医院的方向,离这里的路程足有四十分钟,但两点之间的直线路程,只需十分钟。胡令溪甚至没有注意到中年人又跳回了深坑。他只记得,那条灰黑色的眼镜王蛇在初秋的雨幕中游动而去,渐渐变大,越来越大,比树木还高,比楼房还高……

除了哨兵和向导,没有任何人看到一条匪夷所思的巨蛇正在城市中穿行。

那奇特的景象无数次成为末日噩梦的素材,在胡令溪的梦中复苏。他总是梦见蛇的脑袋几乎顶破阴沉的雨云,游动速度极快,沉默得如同一枚蜿蜒的箭矢。

在ICU躺了半个月之后,母亲苏醒了。她花了半年时间才认出胡令溪,又花了半年想起丈夫的名字。她学习如何吃饭,如何说话,如何穿衣、洗脸、洗澡。她再也无法释放自己的精神体,那些曾亲密依偎着她的白鸽,已经因为海域的受损而彻底消失。